中亚伊斯兰化时期的
“撒答剌欺锦”
阿拉伯人占领中亚后,粟特人后裔皈依伊斯兰教成了中亚回回,当地回回工匠生产的丝织品以“撒答剌欺锦”而闻名于世。公元10世纪阿拉伯作家纳尔沙希(Narshakhi)《布哈拉史》记载:“撒答剌欺(Zandaniji)是一种地方特产,是一种在撒答剌欺制造的衣料。衣料甚佳,曾大量制造。尽管许多这种布料是在布哈拉的其他村落织造的,但是也叫做撒答剌欺锦,因为它最先出现在这个村落。”
敦煌藏经洞所藏撒答剌欺锦
在中国学者中,中山大学的姜伯勤教授最先注意粟特织锦对丝绸之路研究的重要性,并把Zandaniji译成“赞丹尼奇”。后经清华大学尚刚教授考证,此锦本有汉名,《元史·百官志》称作“撒答剌欺”。元朝负责织造撒答剌欺的官员为正五品,而江西景德镇负责元青花烧造的浮梁磁局最高官员不过“九品”。可见在蒙元贵族心目中,撒答剌欺锦要比元青花名贵。据纳尔沙希《布哈拉史》记载,撒答剌欺衣料曾经行销“叙利亚、埃及和罗马的城市”。在叙利亚马尔湾(Marwan)曾发现粟特艺术风格的织锦残片,年代约在公元7世纪中叶,现藏伦敦维多利亚和埃伯特博物馆。这件丝绸残片上织有科菲体阿拉伯文,当为中亚伊斯兰化后布哈拉工匠为伊斯兰世界生产的撒答剌欺锦。
1912年,日本大谷探险队吉川小一郎在新疆吐鲁番的阿斯塔那墓地发现一件织有外国文字的新月纹丝绸残片,目前和其他大谷收集品一起入藏京都龙谷大学图书馆。长期以来,这个织锦的文化属性及其文字一直无人能识。1985年,泉州博物馆的陈达生发现织锦上的文字应为科菲体阿拉伯文farid fath(唯有胜利)。众所周知,新月纹是伊斯兰艺术最为常见的艺术题材。从纺织技术看,这件织锦采用斜纹重组织技法,可能来自波斯或中亚。杭州丝绸博物馆赵丰先生提出,这件新月纹织锦应为8世纪早期伊斯兰纺织物。据新疆博物馆贾应逸介绍,新疆巴楚县托古孜沙来古城出土了一件新月和兔子图案的唐代织锦,赵丰把这件新月纹织锦也归入伊斯兰艺术品。
公元819-999年,波斯没落贵族在阿富汗西北崛起,以布哈拉为首都,在中亚和波斯东部建立伊斯兰政权——萨曼王朝。地理范围:西至里海,北至咸海,东至阿富汗的巴达克伤,南达阿富汗的伽兹尼。
公元10世纪,沙州地方政权归义军给五代后唐和后周的贡品清单中提到“波斯锦”。萨珊波斯早于公元7世纪中叶亡国,公元10世纪行销丝绸之路的“波斯锦”,当指萨曼王朝在布哈拉等地生产的撒答剌欺锦。
1970年,美国伊斯兰艺术史家杜里(Carel J. Du Ry)的《伊斯兰艺术》一书,引述了一件公元9世纪萨曼王朝出产的黄地对狮生命树纹撒答剌欺锦残片。公元9世纪的撒答剌欺锦颇受拜占庭纺织艺术影响,为了向西方出口,采用拜占庭艺术流行的对狮纹图案。不同的是,撒答剌欺锦的色调多为黄色,而拜占庭纺织物的色调以绿色为主。
中亚伊斯兰化以后,撒答剌欺锦仍行销丝绸之路。敦煌藏经洞发现的一件佛幡就用黄地对狮纹撒答剌欺锦缝制。类似的织锦在西方中世纪教堂亦有发现,如法国凡尔登教堂收藏的7-8世纪对狮纹织锦,现为伦敦维多利亚和埃伯特博物馆藏品。
从色调看,敦煌藏经洞发现的黄地对狮纹锦与伊斯兰化时期中亚出产的撒答剌欺锦一脉相承,并与吐蕃番锦的那种红色调形成鲜明对照。敦煌文书所谓“波斯锦”当指这种撒答剌欺锦。
综合全文的讨论,我们似可得出以下几点结论:第一,吐蕃帝国至少建立过两个丝绸生产基地,一个在于阗;另一个在敦煌。在于阗生产的织锦史书称“胡锦”,而吐蕃统治敦煌时期生产的织锦则称“番锦”。第二,据考古发现,青海都兰发现的所谓“粟特织锦”多为中亚伊斯兰化后的产品,其真实产地应该在吐蕃本土而非中亚,如绿地联珠对鸟纹锦和红地团窠对狮纹锦。第三,中亚伊斯兰化后,粟特城邦全面伊斯兰化,粟特人后裔则演变为中亚回回。他们生产的伊斯兰艺术风格的织锦,史书称“撒答剌欺锦”。新疆吐鲁番、巴楚等地发现的伊斯兰艺术风格的织锦,似即伊斯兰化后中亚生产的撒答剌欺锦。为了向西方出口,中亚还生产一种拜占庭艺术风格的黄地对狮纹撒答剌欺锦,在敦煌藏经洞和西方中世纪教堂均有发现。稍加比较,不难发现吐蕃织锦中的红地团窠对狮纹锦,明显受到拜占庭艺术风格的撒答剌欺锦的影响。 转载旨在分享,文章、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
加载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