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少宁：不堪一比·艺术的落差之惑

绘画艺术相对于文学、音乐、戏剧、电影等大多数艺术形式而言，可能是最难直接感染人情绪和体现社会意义的一门艺术。也许这种观点会令很多人不悦，但事情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虽然，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等，把参与社会和关注人性的艺术能力提升到了极致，但由于同时出现的莎士比亚、但丁和塞万提斯等文学巨匠对人类灵魂和精神价值的影响，令绘画艺术在人类学的普遍意义上显得暗淡了许多，关注者基本局限于博物馆和研究者层面，而《哈姆雷特》、《威尼斯商人》以及《罗密欧与朱丽叶》等文学和戏剧名著至今仍流传广泛。

中国的85美术运动，可以看作是一次激烈和深刻的反传统运动，它对文化大革命造成的深层危机进行了强烈批判。但是，尽管森达达的《死亡的太阳》（一车块状蜂窝煤现成品）作品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尽管他攻击那些坚持红色审美方针的老人们是花岗岩脑袋，并宣告了非理性表达的 ‘现代主义’思潮已经崛起，尽管 随之而来出现了王广义的波普《大批判》系列、张晓刚的《大家庭》系列、岳敏君的“假面具”系列等一大批关乎社会、命运和人性的作品，但所引发的关注，其实并不是作品本身，而是由此产生的“事件性”效应。尽管这些在艺术上呐喊的人已经声嘶力竭，但由于美术方法的表现力无法深刻触碰除艺术家本人以外更多人的直接情绪，其艺术本身的感染力便显得苍白而无力。所以，尽管85美术思潮在美术界吵得震耳欲聋，但它似乎只是画家和理论家们自己家的事，它的社会意义很难直接体现在反映人性和社会情绪上。而处于同一时代的摇滚歌手崔健却做到了这一点。

脍炙人口的摇滚歌曲《不是我不明白》、《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从头再来》、《红旗下的蛋》、《一无所有》等，点亮了一代人心中的亢奋。崔健演唱会的爆满和激情四射，令数以千万计、有过下乡、文革苦难经历的青年，从内心的挣扎和困惑中找到了释放的方法。

吴冠中说，一百个齐白石比不了一个鲁迅。要知道，这个比喻有着相当尖酸刻薄的味道，但就艺术思想的深刻性而言，齐白石绘画艺术的肤浅性和小众趣味，的确不能与鲁迅文学直视和批判社会现实的作用同日而语。

反过来问，一个略显低俗的赵本山，能不能比得上一个满腹经纶、端架子装圣人的范曾？见仁见智，但赵本山在春晚舞台上短暂的表演，至少逗乐了全中国一半以上的观众（主要指北方地区），而范曾的《老子出关图》无论有多么深奥的寓意，也只是每张宣纸上落下的相同的笔墨和落款，他的意义仅仅局限于收藏家和唯利是图的拍卖市场，就这个简单的泛比而言，一个赵本山顶得上一千个范曾。

同为艺术，美国电影《泰坦尼克号》，曾感动过全世界的亿万观众，一首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从十八世纪诞生后，就以“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不能使我完全屈服”的英雄意志和战胜宿命论、光明战胜黑暗的悲壮情怀流传至今。但绘画艺术的表现力，却难有感染和影响相对广泛人群的能力。尽管，在中国绘画史上，也有以艺术的方法参与社会批判的艺术家，如清初的八大山人等，但这些人的批判指向也只局限于发泄个人家族命运的怨愤，作品也仅以隐射、比喻或指桑骂槐的手法发发牢骚而已。

在日本人打进来的那个年代，一曲黄河大合唱虽然无法消灭任何一个敌人，但它的激情和澎湃会让很多人热血沸腾好一阵子，而同样在那个时期，一幅鲁迅肖像的木刻版画，无论怎么形容它的战斗性，那也仅仅是创作者内心毫无实际意图的空想，尽管他刻画的是鲁迅，而鲁迅早已因民族的不志郁郁寡欢而死。

绘画艺术的表现力本来就与其它艺术善于和直接表现社会人文形态有着相去甚远的功能，再加上中国绘画艺术受市场操控、被政治左右，艺术的精神作用更是消耗殆尽。虽然，在中国已经落地几十年的当代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接近真理或具有了反思和挖掘人性的能力，但来自传统和艺术体制的打压，令当代艺术在中国几乎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当代艺术家只能在自娱自乐中，把它当成安抚自己灵魂的安眠药。

相对于拥有社会抱负的当代艺术家而言，中国绘画艺术圈子里诸如黄永玉，刘大为，杨晓阳，韩美林等数不清的艺术名家，论财富，他们的画动辄一平尺几十万抑或上百万，但他们被体制的权杖和靠买家推高的名气所困，艺术上很难有影响社会审美和表达人性关切的任何意义。他们的世界影响力即与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无法媲美，也不能与站在世界艺术最前沿的艾未未、蔡国强相提并论，他们的花鸟画、山水画或是表达禅意、描绘美人任何作品的人文情绪，都无法直接传导到社会大众的精神领域，他们的社会影响力，甚至比不了一届商业化氛围极浓的《中国好声音》或《非诚勿扰》等节目，试想，一个令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掉不出任何一滴眼泪或在内心无法引起任何一片涟漪的艺术是怎样的悲哀？

欧洲的文艺复兴已经走过了500多年的历史，“艺术以人为中心、发扬人的个性、追求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幸福、坚持艺术思想的自由和平等”等问题，在世界范围内早已不再是问题，而经过85思潮短暂洗礼后回到当下的中国美术现状，却发现那些问题依旧是绕不开的问题。(文\武少宁)

（责任编辑：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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